文/刘杨
对话手记:
和吴秀波有两次针对角色的深度对话,第一次在该剧上星前,地面口碑高筑,但他对这部戏拍给高知人群的收视点还是很担心。而第二次对话时,对于该话题,他已经可以轻松面对,观众的一句“谢谢主创不再把我们当傻子”让他颇为欣慰。对于这样一个一年中用十个月拍戏用两个月生活的人来说,演别人的故事已经成为生命的常态。刘新杰,应该是一个热爱演戏的人最希望去驾驭的角色,编剧对角色冷静的赋予加上演员后期对角色热情的再造,合二为一之下,角色身上的灵气和生命力一定会感动电视机前的你。对于刘新杰,吴秀波有很多的形容词,却又想要去掩盖在寥寥数语中,就如角色般,冷静的面孔下有有一颗躁动的灵魂,这种不安定的孤独感是这个角色最吸引人的地方。
剧本赋予刘新杰表现力 整部戏很奢侈
伊秀娱乐:刘新杰算是谍战戏历史上比较特别的间谍了。
吴秀波:以前谍战戏里的人物都是抢珠宝的人,要不就是保护珠宝,刘新杰即没有在抢珠宝,也没有在保护珠宝,他恰恰是一个被保护着的珠宝。他能够让我有机会展现以往间谍不能展现的东西,比如他的怯懦,绝望,比如他的厚黑,还有他因为情感而犯的错误,这些东西可以让一个人老实说有更多的空间,这可能是刘新杰不一样的地方。其实剧本出来的时候,大家都觉得刘新杰不够极致,因为没有行为动作,但恰恰是这种缺憾成就了这个人物人性多个侧面的空间。
伊秀娱乐:剧本出来时,包括演员本身都觉得他的行为动作不足以支撑这个角色?
吴秀波:对,因为当时剧本出来,它是一个群戏。刘新杰是主人公,是因为所有事件人物都是围绕他发生的,恰巧由于这个状态,角色对观众的吸引来自人性的多个侧面。
伊秀娱乐:这个戏的编剧黄柯这么年轻,他写东西的这种范你们聊过?
吴秀波:在刚刚开机剧组讨论会,我们好久没有看过那么热烈的讨论会,可以说是面红耳赤的侃侃而谈。前期演员对剧本想法特别多,后来一直跟编剧沟通,我觉得首先这部戏成功就是这个本子非常好,导演刘江也非常优秀,他的优秀除了他的专业知识,技能以外,更多是源于艺术人品,所以才能有好的基石发展成这样。这样的状态下,演员才能看清楚整部戏的面貌。
其实,这个戏是一部很奢侈的戏,我们工作时间很长,还超期一个月,在这一月的时间里,所有演员没二话,都在推之后的工作。之所以说它有美剧风格,是因为制作水准上大部分的电视剧没有,第一集戏有上千个镜头。
伊秀娱乐:刚提到刘新杰的厚黑?为什么这样说?
吴秀波:我觉得黎明之前有重要的商业点,是八局里的戏份,它既是年代戏,又没有任何现行的忌讳,它在框架和信仰的前面还摆着最大的东西是人性,所以整个八局非常真实,即便谭忠恕再效忠党国,但他对亲情,家庭都放在第一位,这在一个真正的机关单位,领导人来说,不是优点吧。李伯涵虽然那么有能力,尽职尽责,但也有致命的缺点。孙大浦,齐佩林不用说了,都是相对来说比较自私的人,利益高于一切。刘新杰借着自己在工作上的便利,一直为自己营造一个特别良好的职场环境,包括我们看到的小人物,比如和官员有暧昧的女秘书,他在职场这一方面很血腥,这种血腥在观众看来能接受,很愉悦,很多东西勾起了观众内心的东西。刘新杰成为一个商业符号,当然也有观众为正义的,坚定革命情感,为这些情节而感伤,这些东西有它阴阳的两面性。
伊秀娱乐:换句话,就是既具备大俗即大雅的东西,也有一些高端的东西?
吴秀波:以往的戏都在刻意的美好和丑化中,正面人物一定美化,其实这不是一个道德范畴,这是一个作品视角的不同。在这种风气没有改变的情况下,某些演员利用自己对角色的热爱塑造反面角色,可能成就了某种偶像剧的表达方式,比如《黑洞》什么的。为什么我说这部戏是一个进步,即便有些谍战戏也在讲厚黑,凶残,但他们没有挖到最真实的人性。虽然这部戏没有刻意去丑化任何一个人,但还是可以看出正反两面的优略,反方人物的利己之心,正方人物忠贞的信仰,这些表现形式很高级。我听到好多人说这部戏,没有好坏人的界定,这是一个很大的肯定对我们。
观众并不是傻子 细微处见真章
伊秀娱乐:我今天看到一个评论,说包括刘新杰自己都在人格分裂着。他可能不知道究竟哪一面是真正的自己,这点折磨着每一个人。
吴秀波:今我也看到一个评论,说感谢你们,终于不把我们当傻子了。这句话很客观也很科学,还一针见血。人性真没那么简单,对立面也没有。世界不是黑白双色,每个人都复杂,都有改变自己的可能性。每一个观众我觉得生活中也具有这种可能性,他不见得拥有很多的舍身忘死的大义,恰恰一些小的做到了,就会很突出。
伊秀娱乐:所谓的舍身亡死,这些大众大义都没有完全展现在刘新杰身上。
吴秀波:一般的男主人公都是亲历生死场,比如《黎明之前》里的风险他得经历80%,但这部戏很多却是八局里的人经历最多,刘新杰只是一个身临奇境的人,而且事事和他有关。
伊秀娱乐:但即使作为塑造者,是不是还是无法深入去了解这个人物本身的内心,觉得再演,再理解,还有很多可以挖掘的东西?
吴秀波:我有时自己看也是,之前看剧本,现在偶尔看戏,我不是特别敢看,我能理解是什么支撑着他的使命感,他的坚持,我一直想不明白什么支撑他的状态(不垮掉?)对,大人生观,主义,我始终不明白就是什么支撑着他跟八局人的那种纠纠缠缠,比如简单的作为人,我真的不能理解,但作为演员,这是一个人物基础。刘新杰,没有恳切的语言去解释,他最让我佩服的是比如在昨天的夜里,他的亲人,他的战友,他的爱人死去了,死在他的身边,死在他的怀里,被枪打死,被烈火烧成灰,他极其崩溃,绝望,他挣扎,但第二天他到八局去,他的脸上,依然是玩世不恭的笑,依然让八局的人觉得他是安全的,他把他的信仰转换成一种掩饰的常态。
伊秀娱乐:你说的掩饰常态,其实就是表演习惯了,觉得这就是生活了?
吴秀波:当时我给人物做完定位时,我也有担心,因为很多人说,包括以前的谍战戏,共产党无论他再精明,能干,有时候刹那间,遇事,眼神要有点别的内容。比如有人说“你晚上去完成一个任务。”表演的层次一定是先不经意的一惊,然后暗暗地去克制,我就觉得这太戏剧了吧。这无疑于在你脸上写几个字——我是特务。这种在现实中很虚伪的东西却变成一个影视作品中的真理。审查时,也有人提意见,为什么八局里听到那么多的事情,他都无动于衷,你说刘新杰再崩溃,当着谭忠恕,齐佩林他能怎么办?即便我不表现,观众也会感受,这方面,很多影视制作者是落伍的,我们的观众非常聪明,从行为就能感受到心态。
伊秀娱乐:和这么一群演员合作,我知道你也是一个很喜欢跟自己较劲的人,那会不会很多时候很崩溃,觉得坚持不下去了?
吴秀波:会,当时,人总是一口气顶着做一件事情。我演《兄弟门》的时候是躁动的,不安的,那戏看似慷慨激昂,但我一点都不累,靠着那戏的宣泄,可能我能够表现很多生活中的情绪的东西。气吐出去后,我就没欲望了。《剑谍》里我就没话说了,我放弃很多展现语言后,我只是在角色里放进我的信息,我相信一定有观众像我一样喜欢这个人,那时我觉得,戏真不是演给所有人看的。《黎明之前》时,我发现更多需要坚持的是一个角色的生活常态,而不是放肆的情感表露瞬间。以前很多记者采访问,你推荐下这部戏里几场好戏,我特爱推荐,现在,我发现这行为有点幼稚。(笑),你在路上走,虽然不是那么强有力,但总要慢慢走下去,很开心的。
不刻意设计细节 源自表演真实状态
伊秀娱乐:说到创作角色的快感,很多网友也在说你为刘新杰设计的很多小细节,比如他拿的酒壶,还有在八局里总喜欢摸摸鼻子,说是刻意设计的?用来表现人物的紧张和心虚?
吴秀波:演员演出一个角色,被大家承认的细微末节,都不是特别刻意的,演戏就是演人心,是一个比较宽泛的概念和理解。它相对来讲并不是完全理智的,我们看剧本是感性的,很多时候跟导演讨论却带着很多的理性,但真正归结到表演,感性的居多,这不是刻意的,完全是下意识的。我捏鼻子是因为有鼻炎(笑),打喷嚏就说不下去台词了。这只能说表演还算松弛,其实并没有把这些弄的特别符号化。其实作为演员,并不必要把表演讲的层次分明,如果你是个魔术师,你也不必把所有东西都明明白白展现出来,你看的是魔术的铺垫和结果,如果你想享受这些乐趣,你不需要去知道方法。
伊秀娱乐:你和水手那种喝酒,为死去的战友悼念的戏非常精彩。
吴秀波:对观众来说,他有那种情感上的寄托,故事走到那,突然间,有了一种结果的刺激。对从事这种创作的主创来说,这些事情开始,过程,结束都了然于胸了。这种过程对他们来说没那么兴奋,这就是一个完成过程。但突然间有一个人对这个不满意的时候,比如功能不强大,光说这几句话情感调度不够,怎么解决问题?当时,原剧本说,刘新杰和水手非常悲伤,他们祭奠了死去的战友。如果这样,那太简单了,所以我们故意设计很多障碍,刘新杰先躁动不安,接谭忠恕电话,知道战友可能牺牲,他愤怒中掀翻桌子,发现有一个监听器在那里,忽然意识到自己最重要的任务是潜伏在八局。水手来的时候,要告诉他,战友牺牲了,而他要表达,这有人监听,于是,他们用另一种方式在祭奠战友,用看不到的方式。其实观众感受到主人公那种彻头彻尾的悲。(细节很好,桌上倒酒和两个人含着的眼泪。)事后我们分析的特别细致,撒酒多么的中国化,男性化,其实那就是一种个人品位的展现。
伊秀娱乐:刘新杰在剧中几次极致的爆发,在顾晔佳死时是一个点,那场戏演的很凄惨,怎么去设计的呢?
吴秀波:那场戏没有太多退路,我不能让刘新杰不哭,也不能哭的没那么悲痛,我认定他对顾晔佳的感情是真实的,那种绝望躲不开。刘新杰长时间在第8局玩世不恭,他是十句话,说三句,留七句的人,从无关痛痒的状态到失控,是有一个跨度的,对我来讲,没有投机取巧的办法了。
伊秀娱乐:最后道别的戏,其实是这部戏最大的亮点,尤其是那句日文的再见。
吴秀波:这是本剧中刘新杰的句号,这场戏是全剧最需要表现的东西。同样一句话,总是在这两个人交流中出现,诀别时,同样这句话,感受一定悲伤。
伊秀娱乐:我今天看到一个剧评“谭忠恕用政治生涯的终结成全了刘新杰后半辈子的人生”,你对这句话怎么看?我一直好奇谭忠恕是不是最早就知道了刘新杰做的这一切?
吴秀波:(笑)每个观众对人物都有一个答案,但我可以特别真实的告诉你,在剧本开始和创作初期,答案是没有的。答案最终是隐藏在每一个参与演出的角色心里,这些答案会被一一揭晓的。***是什么,只有林永健在演的时候最清楚,我也不会询问。一个演员绝对不会幼稚到去问另一个,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在想什么?就像生活里也不会去问一样。剧里,我听他说,表达我的想法,也许我是对的,也许不对。恰巧有意思的,容易被人感伤,误解,悲痛,喜悦的都是这些。